视外人为洪水猛兽,大学封闭带来的恶果
摘要:外人,外人,正是某些校园人士厌恶的“外人”,是大学活跃的生态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你在这所大学是“主人”,到那所大学,你就成了“外人”,你不去其他大学去听课了?活跃的校园讲座,辩论赛,模拟法庭,能少得了“外人”吗?业界人士的经验交流,企业最新的成果分享,他校老师的知识传播,企业的招聘,都是“外人”?今天参观学校种下读书种子的孩子,明天就是你的学弟学妹,大学精神生生不息,他们不是“外人”啊!动辄“外人如何”的思维,可能正是大学封闭久了带来的恶果。打破心灵的封闭,需要一个“我看人看我”“我利他利我”的开放视野,需要不可或缺的外位他者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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吐槽青年出品
昨天推了《封闭的大学,拖了社会开放的后腿》一文,呼吁大学在社会全面恢复常态后也恢复开放,不要成为正常化社会的最后封闭堡垒,不要“享受”封闭的舒适区而失去开放基因。开放与秩序不是对立的,而有一种张力,这是对大学精细管理的要求,以“你要秩序还是要开放”去否定开放,是管理无能的表现。果然,评论区出现了不少校园人士的反对声,直陈开放会带来的很多问题。我把不同声音都放出来了,与评论观点形成平衡与互文,读者诸君兼听则明。
反对声无非是这些:“你有站在学生角度考虑问题吗?大量游客涌入,食堂根本没有学生的容身之处。教学区大声喧哗,把学生当猴看,根本没法安心自习。小孩不看管,随地大小便,乱采摘校园里的花朵。把学生的单车顺走。放开后学校根本没有采取有效措施进行管理,保障学生的合理权益。游客在武汉大学樱花季折断樱树,道路被堵塞,课堂被游客打扰。”
我非常理解这些吐槽。实际上,我在另外一篇评论中谈到过这个观点:大学和公众的友好度,决定着校园开放程度——大学与公众,就像邻里关系,大学校园的门怎么开,开多大,开到什么程度,取决于大学与公众的信任和友好程度。大学的开放程度,是大学和作为“邻里”的公众协商式开放的产物。校园开放不只是大学的事,也是公众所要努力的事,表现出对大学校园的友好:尊重大学作为教学单位的安静,维护其科研秩序,不能用商业化和娱乐化干扰、消费大学校园。这里是学生求知的圣地,不是旅游景点,不是满足“到名校逛一圈晒视频到此一游”的打卡地,不是拿到朋友圈炫耀的名校“背景”,不是社交媒体的“话题热度标签”。安静地走近,安静地路过,安静地凝视,安静地听课,带着对知识的敬畏。管理好自己的脚步,这种公众友好度下,大学校园也才会表现出更大的开放。这是社会人士所要反思的!
不过,校园人士吐槽的那些问题,并不能成为拒绝开放的理由,种种问题,都是可以通过提升管理去解决的。比如食堂拥挤问题,食堂只能用学生卡,不接受社会支付方式,不允许餐卡外借,可以吗?比如游客问题,不允许大巴车和旅游团进入,干扰校园教学秩序上黑名单,可以吗?外来人员限流,优先保障外校师生进校园,优先满足知识交流,可以吗?我反对动不动就把校园问题归于“外来人员”,就像一些城市动辄视“外来人员”为问题,偷单车的,乱采花朵的,大声喧哗的,骚扰的,凭什么说就是“外来人员”?资源紧张和管理落后的问题,不能都让“外来人员”背锅。作为一个社会的精神和知识高地,不应该染上那种狭隘和功利的排外习惯。
校园人士们吐槽的这些,无非都属于“切身利益”,食堂吃饭啊,道路拥堵啊,噪音干扰啊,开放对校内人士的资源带来一定竞争,故反对。——屁股决定脑袋,站在自身的利益立场去发声,当然有某种世俗意义的天经地义性,但真的就这么“天地地义”吗?大学这种公共机构,本来就是一个社会超越性、超功利的存在,不能只谈利益,尤其不能只谈私利,应该有更高的关怀和宽广的视野。大学不是哪个私人的领地,它是公共的,不能用“我家的地方免受外人干扰”的私域逻辑去度量。在大学的语法词典中,不应该有“外人”这种区隔性的提法。没有人是外人,每个当下身在大学中的人,只是他的“临时过客”而已。如果说是外人,“当下身在其中的主人”毕业后很快成为新主人眼中的“外人”。大学是永恒的,每个人都是过客,何谈外人,“明天的外人”何苦为难“今天的外人”?
也许其他单位都可以动辄外人如何如何,大学不能,大学的专业和知识训练,就是让我们形成一种“能感知他者之痛”的价值观。我经常引用这样一句话:能感觉到自己的疼痛,说明你活着;能感到别人的疼痛,说明你是一个人!只会用自身境遇锚定价值坐标的人,是没有什么真正的价值观的,价值观这件事的出发点从来不仅仅是关心自己的命运,而是关心众人的命运,并且相信它最终会与自己的命运相关。
是啊,“相信它最终会与自己的命运相关”,外人复外人,作为大学的过客,我们终将成为所谓的“外人”。我经常跟同学们讨论这样一个问题,思考的“身份坐标”和“问题意识”。一个人身上叠加了很多身份:湖北人、北大人、人大人、90后、新闻人、北漂、大学生、法官、警察、海归,等等。这些身份,多数身份只是临时和暂时的,换个工作,毕业离校,长大了,进入新的人生阶段,身份很快就会变。我们思考问题时,尽量不要站在那些“临时身份”上去思考,你读一所大学,这所大学只是你人生的一个驿站,“某大学的学生”只是你临时的身份,我们要学会站在那些更恒久的身份上去思考问题。“清华人”“南方人”是暂时的情感身份,是抽象的“想象共同体”,你更是一个人,这个身份不会变。
名记者成舍我有一句怼汪精卫的名言:我可以做一辈子新闻记者,汪先生不可能做一辈子的行政院院长。站在更高、更大、更普遍的共同体角度看问题,才会更客观,作出的结论才能更经得起时间的检验。这样,当你毕业了,经过当年读书的学校时,你也不会被当成“外人”。
社会学家布迪厄也有一句名言:一个人如果不能超越通常归属于群体时所带有的依附和皈依,不能弃绝构成归属感的信念,不能脱离一切与出身有关的联系,则就难窥社会学之堂奥。——社会学如此,社会和人生,更是如此。“文革”扭曲人性,就在于扭曲了人的身份,作家从维熙的妻子因车祸住进医院,病愈出院,从氏夫妇前往致谢,医院院长说,这没什么好谢的,要知道你是右派,我们不会这么下功夫抢救。连医生抢救都要看病人“身份”,分自己人和“外人”,可见人性和医性扭曲之可怕。大学的训练,就要让我们打破心灵和身份的封闭,打破对他者的无感,超越“屁股决定脑袋”而用尊贵的脑袋去质疑屁股。万物之上,首先是“人”,保持尊贵的人情人性。
是的,如果我们站得足够高,就会发现,大地其实是星空的一部分。身在大学之中,知识和精神高地,应该更多站在那些恒久的身份和超越的视角看问题,在思考“大学校园应不应该开放”这个问题时,要有反身思考的敏锐,让这种看法接受这样的批判性审视,我所持的:是利益,还是观点;是情绪,还是判断;是较劲,还是原则;是局限,还是经验;是懦弱,还是谨慎;是勇气,还是鸡贼;是真理,还是合理。是暂时的,还是恒久的、能经得起毕业后、成熟后审视的观点?如果能拥有这样的思维,那么,即使我们在为一种利益论证时,能不能将特殊利益话语转化成可通约、可身份互换的公共利益。公共说理,本就是一种超出特定经验和利益的一种努力。
外人,外人,正是某些校园人士厌恶的“外人”,是大学活跃的生态不可缺少的一部分。你在这所大学是“主人”,到那所大学,你就成了“外人”,你不去其他大学去听课了?活跃的校园讲座,辩论赛,模拟法庭,能少得了“外人”吗?业界人士的经验交流,企业最新的成果分享,他校老师的知识传播,企业的招聘,都是“外人”?今天参观学校种下读书种子的孩子,明天就是你的学弟学妹,大学精神生生不息,他们不是“外人”啊!动辄“外人如何”“外人带来多少问题”,这种思维,可能正是大学封闭久了带来的恶果,习惯“自己人”的舒适温暖区,视外人为洪水猛兽。打破心灵的封闭,需要一个“我看人看我”“我利他利我”的开放视野,需要不可或缺的外位他者!
我们共勉吧!